“绿树浓阴夏日长。”夏日若是用一个字来形容,想必会有很多人首先就想到长字吧,长长的蝉鸣,长长的炎热,大人们从麦地里回来,带着一身的汗,粗犷的把面条丢入井水中,俗言“冰一冰”洒上些葱花、醋、大蒜切碎一股脑儿的丢进碗里,大口大口的吃着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管刚被汗水浸湿了的衣服还散发看臭味,一个倒身就呼呼大睡去了,还有路边叫卖西瓜的车,从来不会说几块钱一斤,只用最原始的物物交换“麦子换西瓜了!”几家人急急忙忙的叫停车,称够换瓜的斤两的麦子,再捧着大西瓜回家,孩子们早已馋的流口水了大电风肩的扇叶子呼呼呼呼的吹,送来了凉爽的风,一家人每个人拿着块西瓜,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啃着西瓜,西瓜鲜红的汁液流了一地,沾了一嘴,西瓜籽吐了一地,窗外的鸟还在叽叽喳喳,屋子里就只有唇齿轻轻的咬破瓜瓤的声音,带着些清脆和拉扯,西瓜的汁液还纠缠着舌头和嘴唇。这时候总有妇人揪着小孩子的耳朵:谁让你把西瓜水滴衣服上的?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沾衣服上洗不掉!孩子疼的嗷嗷直叫,抓住母亲的手腕求饶,西瓜汁就沾到了妇人那黝黑的手腕上了。妇人一脸嫌弃的甩开孩子,拿来了毛中擦去沾上的西瓜汁,再把孩子的脸和小手都擦一擦。西瓜和汗的味道交融,就构成了夏天独有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夏天也有着其独有的颜色。大体的基调是绿色,碧绿色,杨槐树、杨树、香樟树柳树,村里的树,齐齐的绿了,抽了枝,发了叶,叶也渐渐的肥硕了起来。村里家家屋前屋后的树叶繁密,走在哪里都是阴凉地。葡萄架子上也开始生出些稚嫩碧绿的果实,桃树浓厚的叶了也盖不住刚刚酝酿好的还带些小绒毛的小桃。西瓜的绿,瓜瓤的红,桑葚的浓紫皆是配色,为免单调而生,荷花则孤芳自赏般的立在碧绿之中,为夏风送来谈淡的荷香。

        忽而觉得夏日也不那么长了,有了西瓜,有了风扇,后来又多了的是钓上来的鱼和捉来的虾,是折的大把大把的莲蓬和塞进嘴里的冰棍,我们习惯于夏日的长却也在慢慢的用乐趣将它塞满,塞到最后我们把夏天变得短暂了,我们极力的每分每秒都去都珍惜,像刈麦的农夫,力尽不知热,但惜夏日长。乐此不疲。

        夏天的雨是极多的,连阴的雨,暴雨,往往一下就会下好几天,这时候,我们只能呆在家里但也不是无所事事。而是慢慢的做鱼饵,玉米、小麦、麸子和糠混和酒和油发酵几天,撒在水里独特的香味便能引得鱼儿靠近。或者下雨天,虾子是极多的,我们撑着伞便跑去河边捡虾,说捡一点也不为过,因为那些年,河水满的稍下些雨便会溢出,虾子到处都是,有时雨下得实在太大,河水都遍地走了,水便沿着人们挖成的土沟流向更大的河,路途遥远,以至于常有些虾兵鱼将中途被水草或树枝困住,动弹不得,这时候便是捡虾了,有时候还不免要将被捉的虾嘲笑一番,太过笨拙了,活该被捉。人们似乎是不大喜欢吃虾头,直接将整虾去头,留下虾尾去壳,爆炒完后便是一个一个图圆的虾仁了,软嫩香弹,是夏季桌上特有的美味,也是孩子们最喜食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钓鱼,相比捡虾可就有趣多了。从湿土里挖几条蚯蚓,装进一个盒子里,方便携带,那些年的零花钱,也只够买得起渔线和鱼钩,鱼竿简直是奢侈品。每次骑着单车去钓鱼,总要去河边人家里的竹林里砍几棵竹子,因为怕被发现,所以砍竹子时只能慢慢的砍,几个人扶着慢慢放倒,再削去旁枝,半低着身子走回去才不至被发现。竹竿是有些弹性的,加之细长轻便,钓鱼似乎也很适合。几个人踏着晨光出去,踩着脚下的夕阳回家,钓着的多是小鱼,也不是想吃,就是想拿回去养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鱼大都被我们养死了,饱了某个不知名的馋野猫的腹,我们却依然去钓着。从钓鱼中找到了平静的魅力,在燥热的夏日,挂饵,放线,双眼盯着,平静耐心的等待着鱼儿上钩,阳光铺满了水面,在那里睡上一小日,就又回去了,像它没来一样。若是下雨,就热闹了许多,雨点顽皮的在水面上蹦蹦跳跳的舞着,我们用伞搭一个小小的棚子避雨,任雨在伞上敲打着,尽管如此,回去的时候衣服也湿透了,好在夏日气温高,没有生病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到了暮夏,鱼虾便不怎么多了,但是莲蓬却熟了,那时已经开始上学。趁着假期我们便一起去摘莲蓬,用铁丝做个弯勾绑在竹杆上,便可以够着远距离的莲蓬,这是我们经历了几次失败后想出的妙计。池塘边的菜园里,是自家种的西红柿和黄瓜,解渴并且可口,是夏日午后的甜点。

        池塘的水是很深的,但是莲蓬都在中间,长长的钩子也难以将其勾着,无奈之下,我们只得脱去鞋和袜,小心翼翼的朝水中试探着前行。水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深,或者是太久没有下雨,水位褪去了,只刚刚齐膝,太阳将水也烤的暖烘烘的,走进里面,踏着软软的淤泥,有时候可以触及蚌壳,不慎被划伤。但更为恐怖的是,走进田田莲叶之中,常常被根茎伤的体无完肤,莲的根茎长满了小刺,但为了吃莲子也顾不得这许多,任凭腿脚被划着。待到已经摘的差不多了,我们便回到了岸边,那里有一片草地,在密密的小树林之中。我们躺在那里,剥着莲子。放牛的老爷爷会跟我们说着话,那头老水牛,比水还沉默,比土还沉默,躺在河边的小水坑里,一动也不动了。有时候会有白色的鸟儿站在他背上,但它依然是沉默着,像是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到太阳沉沉的西落了,草木深深地有些阴暗了,我们便用绳子将还未吃完的莱蓬串成一串挂在脖子上,活像原始人类用叶子做的衣服,踏着落日余晖,尽情吮吸着荷香还有那傍晚的夏日清凉,摘一片荷叶顶在头顶当帽子。清风时时来凑热闹,赶走了令人烦躁的汗,炊烟袅袅婷婷的升起,走在路上,剥开莲子,莲子不是清如水,而是绿如夏,圆滚滚的胖身子,里面藏着颗白白嫩嫩的果肉,有着荷的香,树的色,味道却是是属于莲子的独特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 知了的聒躁只是我们路上助兴的音乐,而蛙声片片则是伴人踏实入眠的小夜曲,回头看到的是田田荷叶风中不舍的像我们挥手。

        奶奶在厨房里忙碌着,一到家饭就做好了,端着碗各个好友家里转一转,回来的时候碗就空了。吃完饭,逗弄着养的小草鱼,剥着莲子漫不经心的喂进嘴里,星夜下,树阴下,一双眼睛盯着满天的星子,聊着十万个为什么,或者是明天去哪里玩好呢?在扇子的轻轻摆动下,双眼皮打着架。再看看奶奶,早就困得眯着眼打瞌睡了,老猫蜷缩在她脚边,也闭上了眼睛,冒着点点红光的是要烧一夜的蚊香,但我们睡不着,虽然困,我们的热情,就像那刚刚燃完的蚊香,灰烬里余温尚存,不知道什么时候灭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燃,就这样幻想着,满足着又期待着入了眠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夏日就长了,愈来愈难熬,没完没了的知了消磨着回忆里那最后的对夏的好感,还有繁重的作业,时时刻刻被放在十字路口必须要做出选择的惶恐,还有,还有的是这些年的发展和变化,麦子已经有了割麦机,巨人一样的顶着厚重的被晒得发烫的躯壳,轰隆隆的从麦田里过一趟,就只剩下齐刷刷的根了,等张开嘴就吐出了所有的麦子。突然间,让我们满足的不再是一个能用麦子换来的西瓜,还有要涉过水才能够着的莲蓬,虽然看见有人用药毒了一条河的虾,背着电箱就能轻而易举的打到一大堆得鱼,也有过些感慨,但我们却不再有时间在这些对未来无益的事情上浪费时光了。我们被推着,主动又被动的长大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都变了很多,身边的人们躲在空调房间里,一打开门就皱起了眉:”真是热死人了!”热吗?确实是热,走一走就会冒汗,出去之前必要涂上防晒,做好一切准备,最好是撑把伞,当然不出去也就不必担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也会像大多数人一样走在路上就觉得焦躁异常,仿佛与过去悄然的自己画下一道分明的界限,但每每我路过树荫,路过蝉鸣,路过蛙声,记忆便悄悄地与我靠近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我的夏日,躺在了过去,藏起来了。现在的夏日,长长长,长的令人难熬,,长的让我只得一遍遍的咀嚼回忆的碎片,寻找片刻的宁静。

        时至今日,一想到风扇下啃着西瓜,我就觉得清爽舒适,是夏天该有的,从前有现在没有的感觉。夏日还会更长吗?有了回忆和宁静,大概就不会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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